有花怜出没。
00
谢怜是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这个神秘空间的,这里仿佛不是三界之地,但自己不过是倒头睡了一觉而已,怎么会到这里?
这个问题还没思考完,谢怜就要先解决一个难题——这个小婴儿怎么办?他一直在哭啊啊啊啊!
‘他’?应该是‘他’吧。
谢怜不动声色的掀开了抱着婴儿的布裹看了一眼……嗯,是‘他’,没搞错。
不对啊!这个不重要啊,关键是这个孩子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怀里啊啊啊啊!我也不认识啊!
“若邪,若邪,好若邪,出来帮个忙,帮我哄哄这个孩子。”
一条白绫从谢怜的绣着金纹的白袍中飞出在半空中扭曲成各种模样希望能逗笑那个婴儿,然而现代科学表明刚出生的婴儿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所以哪怕是若邪把自己扭成个麻花再给自己打个蝴蝶结也没什么用。
可能知道自己怎么扭也无济于事了,若邪感到一阵挫败的瘫倒在地上,无论谢怜怎么叫,婴儿怎么哭都不动弹。
在感觉到婴儿尿湿了布裹后,谢怜把目光转移到了没有半点动静的若邪身上。
………………
(若邪:……)
谢怜不知道在这个空间呆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之间自己就被从那个拉出来,再仔细打量周围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现在的住所——永安国师所住的道观。
一切好似一场梦,但当谢怜找到藏在桌子下的若邪看到白绫上被液体洇湿一大片不规则的图案后……把若邪先扔到水里了。
讲道理,若邪你暂时先别往我身上缠!
01
自那次进入神秘空间已经十年了,时间有些长若不是若邪……差点让谢怜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而十年后的今天,谢怜又一次进入了这个神秘空间,而那个当年的那个婴儿现在却也不过一岁左右,咿咿呀呀开始学话。
谢怜也大概明白,他与这个孩子的时间流速并不一样,他的十年不过是他的一年。
看着小孩儿粉嫩可爱的样子,谢怜感觉心里某处不知名的柔软被一支小箭戳中。
看着小孩儿原本特别欢快的爬着,在看到自己后就坐在地上,然后手扶着地慢慢向前使劲,然后松开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毕竟才一岁,还不会太走,颤颤悠悠走了几步后就身子一歪要摔倒在地。
“若邪!”
白绫听令而动,速度极快,竟在他摔倒之前接住了他,没有让他摔在地上。
谢怜紧忙上前抱起小孩儿,有些恼怒和担心的训喝了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还不会走,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啊?!”
此时的谢怜虽有五百多岁,但带孩子还是头一遭,自然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不能训的,而是要顺着毛哄的。
所以当谢怜看到小孩儿嘴慢慢抿起,眼睛里蓄起水花后,谢怜想起了十年前被这个小孩儿支配的恐惧。
“呜哇啊——!”
这次谢怜是在睡梦中回到自己的住处的,好不容易把那个小祖宗哄睡,谢怜只感觉比自己当年打仗都累,醒来时,谢怜照着水面看见了脸上几个整整齐齐的六颗牙的牙印,然后就看见了皱皱巴巴生无可恋瘫在地上的白绫。
想起了昨天若邪在来回扭动的时候把自己打了个死结,那孩子把若邪又扯又咬……
谢怜毫不犹豫的把若邪丢进清水中,然后感觉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若邪泡在水里:嘤嘤嘤)
02
又是一个十年,谢怜想起了十年前和二十年前的夜晚,决定今天熬夜不睡,子时刚至,谢怜就看到一阵白光闪烁,白光过后,谢怜就再次来到了这个熟悉的空间。
“若邪你先松松,快勒死我了。”
谢怜看着眼前还没有自己腿长,却已经能站的稳稳的,然后稳稳的跑向自己抱住自己腿叫“哥哥”的孩子,突然有一种儿子长大的老父亲的感觉。
五百多岁,可能自己是真的老了吧,但听着眼前的小孩儿一声一声的叫哥哥,难得感觉到有些羞恼,别说哥哥了,自己的岁数做他祖宗都够了,但人嘛,比起叫自己爷爷,还是更偏爱叫哥哥。
“乖,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谢怜抱起小孩儿,看着小孩儿歪歪头眨巴眼睛努力思考的可爱模样,感觉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唔…婴……魏…婴……”
“魏~婴~好的,哥哥叫谢怜,谢~怜~”
“西…俩…”
“谢~怜~”
“下…怜…”
“谢~怜~”
谢怜不厌其烦认真的教着魏婴说自己的名字,在如愿的听到“谢怜哥哥”后,谢怜感觉心里某处莫名的被满足了。
这一晚,就在谢怜教魏婴认各种东西,叫各种名字中过去了,至于若邪因为突然窜出来吓到了魏婴就被谢怜打了个死结丢到了一边,还被魏婴踩了几脚消气。
次日,谢怜醒来后看着自己跳进水盆的若邪,特别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03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带到那个空间,谢怜也就不再反抗,在睡梦中来到那个神秘空间。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快到自己腰的小孩,谢怜忽然感觉都已经见过三次,自己却从未仔细打量过魏婴。
谢怜蹲下身看着魏婴,唇角弯弯,眼尾上挑,是天生一副笑相,桃花眼中潋着几点水烟和惊喜,鸦羽似的长睫像小扇子一样,敛在其下的眸子清澈灵动,里面不知是这孩子特有的还是这个年纪未经人事才会有的干净纯粹。
“阿婴,还记得我吗?我是…”
“谢怜哥哥!”
谢怜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魏婴,有些讶异他还能记着自己。
“阿婴回去后问了谢怜哥哥的事,但没人知道,阿爹阿娘说阿婴只是做梦,阿婴才不是做梦……”
听着魏婴没完没了的唠叨,把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小马尾。
“今天是阿婴生辰,怜哥有给阿婴的礼物吗?”
看着魏婴闪亮的双眼,谢·身无分文·靠杂耍和捡破烂为生·怜感jio药丸。
谢怜默默放下魏婴,摸遍全身就掏出来一块快碎了的绿豆糕。
“……”
“……”
谢怜本想说类似“下次给你更好的”话时,魏婴凑过来一口吃掉了绿豆糕,它已经快碎了,上面还有点黑泥,好像放了很久了,已经有些馊了,但魏婴还是一副很美味很幸福的样子,“谢谢怜哥,我很喜欢。”
谢怜把魏婴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又很小心怕弄痛他,“阿婴,生辰快乐。”
“嗯,谢谢怜哥。”
在离开后,谢怜开始期待下一个十年。
04
第四个十年,谢怜怎么也没想到上次见面那个温柔机灵的孩子会变成这样。
“阿…婴?”
“怜哥。”
谢怜有些迟疑的开口,他看见那个衣着褴褛的孩子抬头叫着只有他才这么叫的称呼。
“阿婴你怎么会……你父母呢?”
谢怜心疼的用袖子擦净魏婴脏兮兮的小脸,就看见他依旧笑着说,“我生辰之后不久,他们去夜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明明连说的时候都带着哭腔,却依旧笑着,谢怜突然有些恨这副天生的笑相。
“阿婴,哭吧。”
魏婴摇摇头,“我哭过了,阿娘说过,无论遇见什么,哭过了,就该站起来了,不能再哭了。”
谢怜无言抱紧魏婴,魏婴口中的阿娘自己知道,之前听他提起过那个教他‘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的道理,奉行先人后己的原则那个才惊艳艳的女子。
他不否认也不反对那些,只是他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这条路太苦,也太累。
“怜哥,我没事,但我有点饿。”
谢怜在自己身上翻了半天,只翻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半块儿硬馒头,和一块儿刻着‘婴’的小小玉牌。
谢怜看着狼吞虎咽的魏婴,把那块玉牌挂在他脖子上,玉牌自己在之前找人借了法力让玉牌认了主,除了玉牌的主人自愿或者主人死亡外,没人能拿走这个玉牌。
看着眼前的孩子,谢怜突然想起了那个当初仙乐未亡之时,神武大道,祭天游行,那个被人称作‘天煞孤星’的孩子。
“阿婴,一起都会过去的。”
“嗯。”
醒来后,谢怜看着窗外的新日,想起魏婴的种种,心里莫名有些堵。男孩握住颈间的玉牌走向空旷的大道。
不论什么总会过去,新的一天总会到来。
05
之后几个十年,谢怜看着男孩一步一步长成少年,虽然依旧还在沿街乞讨,拾遗充饥,但那眼中依旧澄澈干净,闪烁着炽热纯粹的光。
今年是他们第九次见面,也就是说,魏婴已经九岁了,当他们彼此看到彼此时都吃了一惊。
此时的魏婴已经不再是破布烂衫,而是一身紫色的校服,虽然不是什么锦衣华服,却也是要比普通人的衣饰精良许多。而谢怜也不是以往的一袭白袍,而是一身戎装,说来惭愧,他本想去西北,但迷路去了半月国,还被抓去充兵。
虽然衣衫精美不少,但魏婴却难得皱着眉,一副拘谨不适的模样。
“阿婴,你这是…”
“是我父母的朋友,前不久在夷陵找到了我。”
魏婴四处眼神乱撇,很是不安。
“那不应该是好事吗?”
“江叔叔他们都对我很好,师姐也是,但是,我总感觉虞夫人和师弟好像不太喜欢我,我怕我会给他们添麻烦。”
寄人篱下,最怕给人添麻烦。
“那便不要给他们添麻烦,去学,去做,学的最多,做到最好,至于他们不喜欢你,那你就对他们更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不会害你。”
“嗯,我知道,是他们把我捡了回来,我定是要对他们好,给他们最好的。”
谢怜只感觉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是什么,直到百年之后,自己独对这个空间时才明白。
人皆平等,阿婴,你把他们放的那样高,那你自己又放到了哪里?
06
之后的又过去了五十年,他们见了五次,他看见他有了表字,结了金丹,铸了佩剑,他越来越开朗,和他父母尚在时一样开朗乐观,意气风发,光彩夺目。
这次见面,他从他口中听到了另一个名字,蓝湛,蓝忘机。
他说他去云深不知处求学,说了求学时的大大小小的事,但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人。
而之后见面这个人出现的频率也格外的高。
嗯……一种要嫁女儿的老父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07
三十年后,魏婴十八岁,他看见少年不再梳马尾,只是随意挑了两撮头发在脑后绑起,其他发丝放下随意披着。少年的模样更加成熟,依旧意气风发,却浑身上下充满了鬼魅之气。
这样的气息让谢怜想起了一个人——白无相。
“怜哥。”
少年依旧温柔,心若赤子,正值坦诚。
“阿婴,你的金丹呢?”
“……江澄的金丹被温家人化了,我把我的给他了。”
“你以为金丹是大白菜吗?想给谁就给谁?你不会不明白金丹对于一个修士的重要性!”
“我答应过虞夫人要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江家因为我被灭了!江叔叔虞夫人为了给我们断后!都是因为我…但我只是想救人,那些和我同龄的人也不该死,我救他们又有什么错?!我救人错了吗?!”
他看着眼前将要崩溃的少年,不知所措,就这样,两人是第一次以不愉快结束了这十年一次和一年一次的见面。
08
射日之征结束了,因为各种原因他离开了江家,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他看着双目无神的少年好似人偶一般坐在那里,然后用好似无魂般摧枯拉朽的声音说着他的一年。
“温情和温宁帮了我和江澄,我不能让江澄知道,死也不能,他们本来就没有过错,为什么要欺压残杀他们?我知道仙门百家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我也知道他们暗地里使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小伎俩离间我和江澄,我也正好借着救他们和江家断绝关系。”
“人我必须救,这关系也不能留,他们容不下我的,我的出身并不显赫,我又太强,他们迟早拿着我大做文章针对江家,之前我留在江家是助力,现在我留在江家是阻力。”
“我以为我找个鬼地方自此不再参与俗世,但他们不让,真会算计啊,知道江家和温情温宁他们是我的软肋。”
“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他们确实是伤到了我,重伤啊,连心都死了,可我还没死,我估计他们应该正在盘算着怎么围剿我吧。”
“我累了,怜哥,我真的好累。”
这一晚就在魏婴自言自语中过去了,谢怜看了看魏婴颈间的玉牌,玉质透亮,润泽如初,玉养生人,亦养心魂,玉未变,人亦然,但为何这世间容不下这个宛若赤阳般纯粹干净的少年。
听着魏婴陆陆续续的话,谢怜知道,他走上了和自己一样的路。
那条注定充满坎坷的路。
但纵使受尽世间苦难,自己却问心无愧。
09
下一个十年,魏婴虽不再自言自语,但也大多都是沉默。
之后的再次见面,魏婴带了几坛酒和谢怜喝了一夜,最后的时候,魏婴说了一句,“以后就不用再等我了。”
白芒闪起,谢怜没有眨眼回头,而是向他扑去,他有种感觉,这个自己放在心尖儿疼了一百多年孩子就要离开了。
白芒中,谢怜好似看见他回头笑着,说了一句,“怜哥”
一如当年。
醒后,魏婴拿起陈情走出伏魔洞,看着乱葬岗下围着的火光,魏婴笑了。谢怜抬起胳膊,袖子盖住了脸,慢慢被脸上的温热洇湿,然后哽咽声再也掩盖不住。
10
正如魏婴所说,谢怜在之后的一百年,再未见过他。
谢怜坐在空间中漫无目标的看着,他有很多话想说,他在这个十年中经历的比之前八百年经历的都多,他看到了许多金碧辉煌的仙京之下的累累白骨,他有了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他能和很多人说,但他只想告诉的人,已经不在了。
11
之后又过了几十年,谢怜再一次进入空间时看见了一个陌生却熟悉的背影。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谢怜,“怜哥,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那张脸很陌生,他从未见过,但那语气和神情却格外熟悉。
他知道,他回来了。
“阿婴,好久不见。”
12
一年又一年,不知道过了多久,魏婴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忽然来了一句,“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我们似乎很熟悉。”
再次从空间回来时是在自己的那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的怀中醒来,“哥哥,今天在鬼市陪我还是去仙京?”
“仙京已经重建完成,但今天有两位前辈云游归来,我怎么说也要去看看,好啦,三郎,不如你与我同去?”
“哦?倒也不错,正好听一下当时说好的歌颂‘血雨探花就神官’的功绩。”
“呵呵,三郎莫要耍小孩子脾气。”
“不嘛哥哥,这本来就是当时说好的。”
“好好好。”
“哥哥果然对三郎是最好的。”
神武大街上谢怜和其他神官迎接两位最先成神的神君。
“司命神君和含光神君云游归来。”
司命神君是第一位神君,含光神君是他的道侣,与他几乎同时成神,这两位神君在建完仙京,神官差不多足够的时候就离开四处云游,千八百年不一定回来一次,上次回来是乌庸飞升,尚未成为神武大帝之时。
“诶,蓝湛,你说这乌庸这孩子何必呢?我当年就说仙乐一定能赢吧!”
“嗯,魏婴,到了。”
“啊,到了到了!”
谢怜听这个声音猛地抬起头,就看见相当熟悉的面容。
“怜哥。”
迟到的生贺,码了一天,学姐生日快乐!